王忠珍
我国农耕社会的文明史,历数千年。仅就人的代步车今昔变化之大,令人咋舌。古人都是靠两条腿走路的。随着日月前滾,时代进步,人总想享受生活。在解决衣食后,为减少行路劳困,人类挖空心思搞代步车。古代帝王开始坐马车,古墓中发掘出的车马原骇(形),有的是真马真车陪葬死者的。帝制社会的封疆大吏以至七品芝麻官都用轿子抬着“上下班”(武官多骑马)。坐在轿子里的官员,刚到新任地方,鸣锣开道,招摇过市,以显示身份和威严。非官非吏的商贾富人、“贵夫人”、“千金小姐”坐轿子。唯独为社会人维系生活、生产粮食的农民走路还是两条腿,一双铁脚板。到了有“车”的近现代,达官贵人、富人坐小汽车,平头百姓骑自行车。
我们乡下人,先看到的是自行车。当年乡下人称钢丝车或脚踏车。上世纪五十年代,我们村里一位“老革命”贺文英同志秋收时骑着钢丝车回家,进了村头,沿路在地里干活的农民,都站起身以惊羡的目光观看这个从没见过的钢丝车。成群的“皮猴子”跟着钢丝车向前奔,嘴里还不住的呼叫“快看钢丝车啊。”弄得老贺同志很尴尬,只好推着车子朝家走。
六十年代后期,我走上工作岗位,先在本公社农口单位。离家十几里路,回家总是步行。起初一二年无所谓,后来看人家骑自行车,心痒腿痒,想买自行车。当年地方供销社有《长征》牌自行车,100多元一辆。苦于囊中羞涩,我的月工资18元,哪有钱买呢?省吃俭用聚到百十元,买自行车的“理想”终成现实。但还要陪笑脸输通“关系”,走“后门”买长征车。不过我是公社社直单位负责人之一,有点“靣子”,供销社主任以“人情”给了我一张票,买了一辆“长征”车。开始年把时间内爱车有加,骑过就擦,擦的油光铮亮,在宿舍内摆放,不让其轻易遭风雨,“至亲好友概不借出”。有了这辆长征车,从此上淮安城办事除非公干,一律骑自己心爱的“宝马”。那时年轻,骑自行车进城六七十里路,“小菜一碟”,腿肚子从不酸疼。那年秋天,想买一件“卫生衣”( 棉绒衫),其实淮城也能买到,我偏骑“长征”车到清江市商场买,顺便再逛逛清江市。到清江一个小饭店午餐后,又逛了一圈,就到清江一个商场买了一件紫红色卫生衣,“穷人得个布,昼夜睡不住”,买了新衣,试穿后就不想脱下。骑着骑着,身上来汗了,把新衣脱下,放到挂在车把的手提包上,骑了不久 低头一看,新衣丢了,丢掉何处?天晓得。回骑10多里,无影无踪,只好回家。逐渐暮色苍茫,骑到车桥吕舍大队公路边一个打谷场,场上若干稻堆子。那时大集体,粮食全是生产队的,由看场的人,晚上把稻谷打成像坟墓一样的稻墩子,然后用“石灰印”盖上,动会畄痕。我近视眼,加之天已快晚了,把个“宝马”车一头栽到场上的稻墩上,人车干净利落地跌倒在稻堆上,好在“软着陆”,连油皮都未擦掉一块,心爱的“宝马”车亦秋毫无损。可气的是那个看场老头,明知我是近视眼,还阴阳怪气的说:“你这小伙子成心跟我开玩笑,刚打印的稻堆弄塌了,还要重堆......。”我爬起来,拍拍身子,骑车直溜。心里嘀咕:今天晦气,买了衣服丢了,又跌了跟头。
不久到淮安县多种经营局工作。自行车更成了我必不可少的交通工具,原来的“长征”车,光荣退役,又买了一辆新自行车。一人在城里工作,平时上下班,节假日回家,都是此车“代驾”。当年中国是世界著名的自行王国,成千上万人骑自行车。我从农村家中带上七八十斤大米朝车上一绑,从家骑进城,七十多里路“不卑不亢”。我的自行车后来又成为我每天接送我的第三代到学校读书用车。
进入八十年代后期,小汽车这个现代时髦的交通工具出现于城乡路上。我们泾口公社当年在县里工作的一位同志,有一次偶感小恙回老家休息几天,借用县政府“一号”车开到泾口公社桥蒋公路上,人们又像当年第一次看到钢絲车一样惊奇。其实就是一辆黄帆布吉普车,县委县政府独此一辆,只要这辆吉普车开到那个公社院里,就知道是县里大首长来了。1965年淮阴地委书记杜文白同志到我们泾口公社调研,坐的也是这种车。所以这位同志当时用这个车开到村,好大的荣光和脸面......。四十年代初,日本鬼子黄帆布小吉普在运河堆上跑,有老人从未见过这“怪物”,说这车前后没人推拉是“他妈的鬼推的”。
农村人很难见到“大市面”的“新物件”。凡是第一次见到用到的物件总有一种莫名的“新奇新鲜感”。
在小汽车稀有年头,县政府部委办局一把手顶多骑个“凤凰”、“永久”名牌自行车就足以显示了身价。科、办员大都骑普通车。工作人员都想坐小汽车“惬意”一下。八十年代早期本局下属单位县兽医站,省畜牧局分了一辆“牧羊”牌兽医防疫用车,可载八人。很多时候这辆畜牧防疫业务车变成了局里干部的公私用车,特别是局“一号”首长专用车。“物稀为贵”,能载八人的“牧羊车”,变成本局的“奔驰”、“宝马”车。用“小汽车”出行,我们局长赶到“无尚荣光”。他“吃过糠、掮过枪……”,“打拼”了几十年终于坐上小汽车。下乡不挤公交,上下班不骑自行车,摆脱了挤公交的“狼狈相”。“自豪”感在内心油然而生。但社会大众总有人怀“狗眼看人低”的劣根性。有一次我和本局一股长去一个乡镇处理林木砍伐纠纷,挤公交车时,那位股长和一中年人发生了“磕碰”纠纷。那人出言不逊:“你算什么东西?”我们股长回言:“我至少不种田,我是某局股长。”这人一听,以轻蔑的口吻说:“吆,吆,你这个大股长,怎不坐小汽车下乡?和我们泥腿子挤公交车”……。
到了九十年代,随着时代潮流,县政府各部委办局、事业单位小汽车应运而生。一般单位至少配备两三辆公车了。不过“宝马”“奔驰”沒有,有文件规定不准买高档车。
自从单位有小车后,有人用小车访亲会友,会感到特别“幸福”,“快乐感”会在脸上隐隐显现。坐上小汽车,似乎提高了身价。有科学家说:“……社会地位提升能触发人大脑创造快乐奖励。这是人的本能。”也难怪乍坐小车人,含我在内,大家祖宗八代没人坐过小汽车,甚至我们的上代人一辈子也沒见过小汽车。更为惊叹的是当代小汽车有导航功能:“左转……;前方有监控……;您超速了……。”四十年代说小鬼子吉普车跑动是鬼推的,“老者尚健在,当惊世界殊”,车内导航仪说话,他肯定坚信有神仙。科技文明进步一浪推一浪,谁都难料将来人会被带到什么样的全新时代
当年“眼馋、腿馋” , 想坐小汽车的“族群”,现在你有钱去买啊。奥迪、宝马、奔驰……,任你选。改革开放40年,特别是党的十八大后至今,小汽车已从人人羡慕,个个向往的代步之车,和手表、手机、电视机一样早已走入城乡千家万户。我的故乡,原穷乡僻壤绿草荡里的淮安区车桥镇高舍村600多户,拥有私家小汽车350多辆。清明祭祖,春节团园,归乡游子 ,开着小汽车回家,洋洋得意,面上绽放喜悦之光。我亲儿孙15口,小车8辆,有大奔,奥迪。当年下乡私事,小科员的我,也坐过公家小汽车“显身价”。现在儿孙下乡,出游,让我做小车同行,对不起,不坐、不去。一则觉得坐小车“闷人”,晕车;二则年高熙养,不想出远门。老伴说:“不会享福!”
今日之我“反朴归真”,凭借腿脚灵活,出门办事、锻炼都骑“共享单车”。如今城乡遍布电动车。曾几何时,自行车王国变成了电动车天下。不知几秋几夏又要有什么“时氅”代步车取代电动车。不过我不骑电动车,因为它不起锻炼身体之功。只骑便捷的共享单车,怀着乐观从容的心态,做自己的太阳,温暖自己的心。穿行于古城淮安大街小巷。腿脚轻轻动弹,身上微微沁汗,心身双双悦爽。轻风拂靣,心旷神怡。累了到燕雀争鸣的绿荫树下,花草芬芳的公园里,捕捉平淡生活里的爱和快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