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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绿草荡里行船

徐怀庚

假日去菜市场卖鱼的摊上,想买斤把草鱼,摊主听说我要买草鱼,便指着一水盆里活蹦乱跳的草鱼对我说:这盆里是从绿草荡拿来的草鱼,野生的。我便买了两条。手上拎着两条绿草荡中产的鱼,便想到家船航行绿草荡那些往事。

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,家船常装一船香烟、大酒坛子、肥皂和其它日常用品以及粮食往返于淮安和盐城、东台、兴化等地,常从绿草荡中经过。

绿草荡位于淮安、盐城、扬州三地接合部,它与周边十里荡(又称马家荡)、马铺荡、大官荡、心官荡等湖荡连成一片,水域面积近百平方公里,被人们称为“华东第一荡”。

家船过绿草荡时,有时靠撑船,有时靠划棹,顺风时则树桅扯篷乘风而过。春夏秋冬过荡,荡中的风景各异,感受也不一样。春日的荡风吹在脸上都暖暖的,真是“春江水暖鸭先知”,成群结对的野鸭在荡水里游来游去,柴、蒲、荷叶尖冒出水面,随风摇曳,一眼望去生机勃勃,待船不几日装回头货再过荡时,钻出水面的柴、蒲已有尺把高,荷叶放开大叶;夏日在绿草荡中行船,就像走进迷宫一样,到处是长高的柴、蒲、荷叶和其它植物,唯有主河道上没有。如果是第一次过绿草荡绝对走不出去。各种鸟儿在柴蒲丛中飞来飞去,叽叽喳喳,青蛙在浮在水面上的荷叶上跳来跳去。一阵夏风吹来,河中的、滩上的柴、蒲随风向左、向右、向前、向后摆动,似士兵列阵、整齐划一;秋日的绿草荡是收获的季节,这儿有一帮人在收割蒲(晒干编蒲包),那儿有一帮人割柴(晒干编柴席),更有一帮人下到秋日的凉水中踩河藕,也有人划着小船摘菱角、鸡头;冬日的绿草荡一片茫茫,水天一色,一眼能望见好远好远,成群结队的乌鸦在荡滩上找食,水中也有好多野鸭在觅食,荡滩上放鸭人住的高脚小草棚也被北风吹散了架,一片片行船的白布篷是荡中最显眼的景物。

我最渴望夏、秋季节在绿草荡里行船。我记得有一年端午节前家船装一船香烟过绿草荡,父母天不亮就起锚撑船,八点多钟时父亲把船停靠在一个大柴滩旁吃早饭,让我大姐、二姐带着我上滩打粽叶。听大姐说,父亲小时候和他父亲弄船时就经常到这个柴滩上打粽叶,这个柴滩上柴粗且高,粽叶宽又长。大姐让我手拿竹蓝,她和二姐各人手中拿根小竹杆,跨上柴滩往前走,她们二人一边走一边挥动手中竹杆(以防水蛇),还不时在走过的柴中掐断几根柴,以便回头时找准方向。大姐、二姐是打粽叶“老手”,不一刻工夫就打了好几把粽叶,而我则在她们打粽叶的周围找鸟蛋,一窝一窝的鸟蛋被我拾到蓝子里。还有一次是荷花盛开、莲子成熟的夏日,天气炎热,顶风撑船,从头到脚都是汗水,撑船低头时看到清清的荡水中,鱼在水草中游来游去。父亲把船撑到一片盛开着荷花水荡处抛锚吃午饭,我和大姐、二姐则下水推着大木盆游到荷花丛中去摘莲子,她摘一个,我摘一个,直到父亲吃完午饭,喊我们才恋恋不舍推着满莲子的大木盆游到船边上船。上船饭也不吃,就急不可待的剥莲子吃。

在绿草荡遇着顺风树桅扯篷行船时,父亲会在船尾往水中放一个兜网,一趟绿草荡会网到好多鱼,一时吃不完就腌晒成鱼干。多次家船过绿草荡时,让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年夏天,家船装一船大坛子酒,扯篷乘风快行,父亲拿舵。拐过一个大荡湾,他看东北处天上黑云翻滚,阴沉沉的,忙一边喊我母亲出舱拿舵的同时,一边已将舵推向左边,让船乘风驶向一个河叉蒲滩去。他把舵交给我母亲后,急忙跑到船头落篷倒桅,船靠到蒲滩后,他把船上前后铁锚抛到蒲滩上,自己又跨上蒲滩,把铁锚啮截到泥土中去。母亲则从前舱拿出两块大油布从船前往船尾盖,父亲跨上船帮他勒绳子,未等父母进舱,倾盆大雨就砸下来,大风也呼呼的刮着,还不时夹着一声声响雷。进船舱的父亲不时推开船窗,向外看看后,对我母亲说:没事,今天我们船停到绝头河叉,三面都是蒲滩,大风被蒲滩挡着,绝头河叉又没有浪。母亲则说:我们俩都生长在绿草荡边上,又从小就随各自父母弄船,常年行船绿草荡,绿草荡里的每一个河叉、每一个弯口、每一个荡滩都在脑中。雨过天晴,风向还是西南风,父母收起油布,上滩拔锚上船,撑船出河叉,又树桅扯篷,乘风而行。母亲进舱做饭,父亲拿舵,这时父亲他又唱起了他喜欢的淮剧《牙痕记》中的那些段子。(作者系淮安区老科协工交分会会员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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