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怀庚
下班双脚用力的踩着自行车,顶着呼呼的西北风回家时,突然想到多少年前冒着寒冷北风,下到刺骨冰凉的水田里踩茨菰的往事。
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末,我在老家溪南爷爷处上学,假日午饭后,看到大表哥、大表姐们拿着竹蓝子、木棍、草绳、铁锹要去踩茨菰。听说他们要去踩茨菰,我背着爷爷把棉裤脱了换成单裤,也拿上洗菜蓝子,从柴火堆里找了根木棍,带上一节草绳,跟着大表哥、大表姐他们走,他们不带我,害怕我爷爷说,我就死活跟着他们走。出村、过小木桥、跨田坎,沿着沟西小堤向南走到一大片水田边。那天太阳很给力,晒的人身上暖暖的,但西北风呼呼直叫,树枝被刮得吱吱作响,水田里有的地方还有薄薄的冰。大表哥他们很有经验,见水田里有水,用铁锹把田埂挖出几个缺口,让水从水田中流到沟里。水在流的时候,他们脱鞋脱袜,把裤脚挽到大腿根部,用草绳把卷上来的裤子扎紧,以免滑下来,然而用水田里的水双手抹腿,来回搓擦,我也照着他们的样子,脱鞋脱袜卷裤腿,大表姐见我执意跟他们来踩茨菰,走到我身边帮我卷,并帮我扎紧绳子,教我如何弄水擦腿,又帮我把蓝子系好,挎到腰间,并叫我跟她一起下田。
大表哥先下了水田,他下去后就直接往水田中间走,我觉得好奇,便问大表姐,大表哥不直接踩茨菰,往水田中间去干么?大表姐贴在我耳边说:“你大舅告诉他,水田中间茨菰他们前些天就没刨。”那时是生产队集体种田,大人们无论是收麦子、割稻子、刨山芋、萝卜、茨菰等,都会有意漏下来些,然后告诉子女去拾去刨去踩。说完话,大表姐下水田,我也跟着下水田。右脚先下水田,冰凉冰凉,我把脚缩回。然而,人家大表姐双脚都下到水田,脚底踩到一个茨菰,左手扶着木棍,人歪过去右脚指把茨菰夹上来,右手拿着放到挎在腰间的竹蓝子里。大表姐回头见我还站在田埂上,便笑着说:“大庚子,快下来踩,茨菰多呢。”说着她又踩上来一个大茨菰。我见状也不管水田里水多凉,双脚下到水田里,学着大表姐踩茨菰的样子踩茨菰。可我踩到了茨菰,就是夹不上来。我就问大表姐,如何把茨菰夹上来,她告诉我,你脚踩到茨菰,用脚指围着茨菰圆球找茨菰尖子,找到茨菰尖子,用脚大母指和二母指夹住茨菰尖子往上提,如果左脚提茨菰,把木棍抓在右手,人身侧向右边,有木棍支撑,人不至于倒到水田里,脚夹茨菰上来后,左手去拿。如果是右脚提茨菰,左手抓木棍。我照着她说的,费了好长时间才把第一个茨菰踩上来放到蓝子里,我心里好高兴,特有成就感,接着是第二个、第三个……大表姐虽然比我大五岁,但个子和我差不多高,她一直和我在水田边处踩茨菰。不一会儿,大表哥他们踩的茨菰装满了蓝子,他们把茨菰倒到放在田埂上的蒲包里(原来他们蓝子里还有个蒲包),又接着去踩。
西北风刮着,水田的水冰凉,然而踩茨菰的我一点都不觉得冷了,穿着棉袄的上身还有着汗。一会儿左脚踩一个,一会儿右脚踩一个,有时候碰巧一脚踩二三个,都一个一个夹上来。泥鳅鱼窜来窜去,小草鱼游来游去,我索性把它们抓到蓝子里。踩着踩着,我的蓝子也装满了茨菰,而我没带蒲包,大表姐见状说:“大庚子,把茨菰倒到田埂上,走时弄我带的蒲包装上。”我把茨菰和小鱼倒到田埂上,又下到水田里去踩。太阳西坠了,天更冷了,大表哥他们说:“回家不踩了。”我随他们从水田里爬上田埂,下到小沟边用河水抹去脚上、腿上的烂泥后,穿上鞋袜,解开草绳,放下裤脚,小木棍一头系着装满茨菰的蒲包,一头挂着装茨菰小鱼的竹蓝,兴高采烈的顶着西北风回家。
我挑着茨菰、小鱼回到家时,爷爷正在火房里烧火,见着回来叫我放下东西,到他身前炉膛前暖和暖和,他起身去弄了些温水让我把脚腿洗一下,穿上棉裤。他没有责备我,摸摸我的头,说了一句:“穷人孩子早当家。”晚上他特地煮了我喜欢吃的菜饭,并把我捉回来的小草鱼煮了(泥锹放到小水缸里吐泥滋)。从第一次跟着大表哥、大表姐踩茨菰后,每年冬天里都跟着他们踩茨菰。